赵四
(中国)
银
无非是不栽倒,无非是不陨落
无非是祈求芦苇压伤时能有人扶起
灯火未残时不被蓄意吹灭
在岁月烦嚣的声音幕墙里
一个人,日益亲近有着缓缓下落
拉长雨滴声的音乐
一根根闪烁忧伤的金属丝
断了,碎了,还在溅起,
原来是那没有归途的泪水
在轮轴行人交通信号广告屏幕
钢铁灯火混响的城市谐音中
以交响曲为范本在幢幢高楼的
玻璃幕墙上随机画下的银的世界
© 赵四
飞之雕像
我不飞翔,我只是了解你是如何飞的,
然后,有一天,中空的我突然就飞了起来,
在一个玫瑰色的黄昏,一天的风沙过后,
松塔的暗影还在对面墙壁上就着初上的华灯摇曳,
在摩天大楼的某一层里看黄昏
车水马龙的街道,摩肩接踵的大厦
的人,在西南天空一颗孤星的冷冷照拂下,
突然发现,在一双只能目睹血肉之躯的
眼中,她只是站在空无宇宙的某个点上
悬浮,沉思,闲庭信步,稳妥有爱地
踩在空气的悲剧里,作一段中空的美的抒情:
当只有茫茫大海而没有陆地
当只有一色的海天却没有神祗垂爱
当只有云霓玫瑰红的手指漫无所指
当除了浩瀚与无涯,一切再无依凭
你还能持有对未来的憧憬清晰过对旅途的记忆?
你还能注意无不值得注意的世界
所收藏的每一细节之美?
你还能坚持顽念的过分运用,高歌猛进
快飞比慢飞省力,高飞比低飞省劲?
还能无畏地将忧愁海刮成烦恼风并宣告
你仍有漫天的饥饿永远不能被填满?!
© 赵四
来 临
我折下一棵空洞的苇
……做了一支乡下的笔
——布莱克《天真之歌》序
在你的犄角之上
顶着和你唇齿相依的歌
一领花环已经苍黄
脱水的肉体罩着几圈松弛
我的疯癫的老农牧神
我看见你折下了一枝空洞的苇
颤颤微微
刚想叫出记忆中我的名字——绪任克斯[1]
我就变成了你手中的笔
你的昏花老眼没有骗你
田地荒芜
你刚刚走来的地方
衰草的短茬扎得脚疼
远处,一株株思想的芦苇
自性繁殖出一个印刷的世界
风吹走了你犄角上的歌
你听着它们的干花瓣在风中脆响
似曾相识
你突然发狂,蹦跳起来追赶
追赶着远去,再也没有回来
多少个世代之后
在印刷机的噪声中
我的理性休眠
梦垂着玫瑰红的手指一根向东,一根向西
……
一根指向远古的老师
我突然撞上了你最后癫狂的磕磕绊绊的歌声
© 赵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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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四(b.1972),诗人、译者、诗学学者、编辑。文学博士(中国社会科学院)、博士后。出版有诗集《白乌鸦》《消失,记忆:2009-2014新诗选》,小品文集《拣沙者》,译诗集托马斯·萨拉蒙诗选2种:《蓝光枕之塔》《太阳沸腾的众口》,《埃德蒙·雅贝斯:诗全集》(合译,将出)。主编5卷本《埃德蒙·雅贝斯文集》(将出)。另发表有诸多学术论文、原创诗、文、译诗、译文。有部分诗作被译为英、西、法、德、俄、波、荷等15种语言并发表。应邀参加在欧洲多地举办的国际诗歌节、文学节。获波兰玛利亚·科诺普尼茨卡奖,任第28届维莱尼察国际文学节“水晶维莱尼察奖”国际评委,组织第13届斯洛伐克“诗艺”国际诗歌节“中国主题”。目前在《诗刊》供职,任著名诗歌翻译书系《当代国际诗坛》副主编、编委,CCTSS-“译点”诗歌工作室主管,2017年始,加入欧洲荷马诗歌&文艺奖章评委会,任副主席。
[1] 绪任克斯,意为芦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