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文波
(中国)
蝴蝶效应
弯来绕去,我把蝴蝶说成女人,
把女人说成妖精,把妖精说成老虎,
把老虎说成官吏,把官吏说成阎王。
再进一步,我还能说什么呢?
这需要问你。不问也行。我也可以
反过来把阎王说成官吏,把官吏说成老虎,
把老虎说成妖精,把妖精说成女人,把女人
说成蝴蝶。天道周而复始,我们不过
是在语言里打转。一个词追踪另一个词。
或者说,没有一个词是它自己。
由此,扩展开去,如果没有战争这个词,
就没有和平这个词,没有独裁这个词,
民主这样的词也就没有必要存在。
如同你说男人这个词,必然有女人一词跟随。
你说好这个词,坏这个词的出现便有了意义。
你说贞洁这个词,必有淫荡与之对应。
这使我有时候说到蜥蜴,其实是在说到苍蝇,
说到苍蝇,其实不过是在说到恶心,
说到恶心,真正的意思是说生活环境。
譬如现在这首诗,虽然是从说蝴蝶一词开始,
但我知道它最终到达的是政治一词。
而当我对政治一词分解,无数另外的词
可能代替它;譬如雾霾、冰雪、山崩,
或者代替它的是熊猫喝茶,乌鸦唱戏。
© 孙文波
我们的现实
词不够了。幽晦的身体下面,
你永远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。
灵魂,一个很陈旧的词,说明不了
这个冬天发生的事——它是一辆轿车吗?
雪凝结的路上,下一秒会不会打滑,
你无法预料——猜测,你能猜测到什么?
你也不能将之想象成深广的庭院,
或是一种遥远的宗教;圆形廊柱、彩绘玻璃,
以及雕花床榻;古老的风琴正在唱颂中响起
——这太荒唐?一个幽晦的身体
实际上是坚固的堡垒,秘密的王国
有复杂的本能、欲望——对于你它是地狱,
对于别人它是天堂;这是命运的两极
——如果你真要走进去,也许
看到的是思想的牢狱,隐藏着绞刑架、老虎凳
——而迷失会发生吗?这样的疑问,
就是问一万次也不能算多。还可以向更多方向
延展——就像人们总是谈论着星相,
将之说成灵魂的对应体——你能真正了解
高悬在夜空的飘渺光团?其中物质的运动,
能够对应身体经络的运动——进入,
难道不是妄想,不是词的虚假的愿望吗
——应该停止了——啊!幽晦的身体,
词到达不了的地方……,是词的墓地。
© 孙文波
投毒时代的挽歌
下坠,不是一个单纯的词。下坠,
是一股巨大的力,在你的身体里产生。
但你能怎么面对着别人述说?
下坠,从肺到肛门,疼痛的感觉时隐时现。
这是身体里最肮脏的部分,是身体的垃圾。
太苦恼了。太无奈了。让你站不是,
坐也不是。让你不得不想,一个人的身体
其实并不属于自己,它是细菌的国家。
有细菌的田园、细菌的牧场,甚至细菌的城市。
现在,它们要干什么呢?是在放牧自己的
羊群,还是种植自己的罂栗?或者是召开
自己的政府大会。总之,总之啊!它带来你的痛苦。
让你不得不想象地狱;幽晦树林,阴冷河流,
还有灼热火焰的城市。走在其中的全是认识的死者。
它们构成你身体内的景。难道没有另外的景;
塑料、钢铁、玻璃的风景?它们锻炼着你。
使你不管是醒着,还是睡去,都看到身体
已经犹如劫后战场,腥风血雨。但是你也看到了
越是这样,你的灵魂越是向往着另外的景色,
绿茵如盖的草地,花香四溢的森林。
河流、湖泊,鸟鱼,或者明镜一样的天空,
雪白如花的云朵。就是夜晚来临,亦繁星闪烁。
这是因为,你需要的是上升而非下坠的感觉。
攀援,命之奥义?只是这样的问题属于时间。
也许只有死神降临的一刻,才会出现答案。
但是,到了那一刻,一切,还有什么意义?
© 孙文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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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文波(b.1956),出版有诗集《地图上的旅行》(1997)《给小蓓的俪歌》(1998)《孙文波的诗》(2001)《与无关有关》(2010)《新山水诗》(2012)等,文论集《在相对性中写作》(2010)。主编《中国诗歌评论》(合编)《中国诗歌·九十年代备忘录》(合编)《当代诗》(1、2、3、4辑)及多种民刊。曾获第一届刘丽安诗歌奖、第三届珠江国际诗歌节大奖、海南首届畅语诗歌奖。